壓寨夫人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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壓寨夫人
她繞著清鑒轉了一圈，還用肉乎乎的小手拍了拍清鑒的胳膊，轉頭對男人道：“這就是你那新來的媳婦？哎呀呀，娶了媳婦忘了兒呀，我怎麽這麽命苦呀……”
清鑒哭笑不得，這都是哪跟哪兒呀？
新來的媳婦？難道還有舊時的媳婦？這小女孩是男人和前妻的女兒？
若說是父女，可這小女孩對男人沒大沒小，男人昨天身子不適，說不定是孩子生母拋棄了他們孤兒寡父的。花閣裏這樣的事不少，許多像她這樣的貴族之女，一時荒唐與男優有了孩子，拋夫棄女，回到京都，照樣還是求親的人踏破門檻。只是那男優便不一樣了，帶著孩子在那種地方，頗有不便，過幾年年老色衰，晚景更是淒涼。而這樣一間應時應景的小破茅屋，仿佛更加印證了她的猜測。
男人從她的眼神中瞧出了幾分心疼。
他方才劈了會兒柴，束好的長發有些散亂，額頭出些薄汗，男人順手一擦，又隨便拽了拽歪掉的發帶。
小女孩註意到了，也拽了拽自己本沒有歪的發辮。然後，拉著清鑒道：“你給我梳頭發好不好？”
然後，又得意洋洋地瞪了男人一眼。
男人忍俊不禁，清鑒更是莫名其妙。
為什麽她看出了兩個人之間有那麽一絲絲爭寵的意味，小女孩是以為這樣男人會吃醋？這有什麽好吃醋的啊？
她被小女孩拉進裏屋，在模糊不清的銅鏡前，選了色彩不一的幾根發帶，重新將小女孩軟嫩的頭發紮起來。
清鑒仔細地給她梳著頭發，小女孩開口了：“你到底是不是要去給‘海東青’當壓寨夫人的啊？”
她居然這麽輕描淡寫地提起了那麽嚇人的三個字。
“什麽？”清鑒小聲問了一句。
“你到這裏來，難道不是讓他領你上山，去做壓寨夫人的嗎？”
“這座山便是鬼見愁？”
“這周圍的群山都屬於三羅山，只有主峰叫做鬼見愁。”接著，小女孩丟給她一個‘你怎麽連這都不知道，那你來幹嘛’的眼神。
諾諾又道：“這相連的三座山中，尤以中間這座最奇絕險峻，道路彎折曲繞，岔路橫生，若無人指引，萬難走出。又因山勢陡峭，易守難攻，便是連鬼也難以翻越，所以人稱‘鬼見愁’。”
壓寨夫人，恐怕被那‘海東青’弄到手裏，五臟六腑都得被他剜出來。
諾諾指了指窗外，又道：“他就是來接新夫人的，我也是為了看新夫人長啥樣才跑上山找他的。”
新夫人，這鳥不生蛋的地方，有幾個姑娘會來啊？
虧她還以為那男人是個好人，原來真和那海東青是一夥的，是個人販子！
怪不得早上餵她吃雞，殺豬前還得給頓飽飯呢。
估計少俊也不知此事，這屋子是被悍匪們強占的。
她得跑，絕不能被擄上山。
她心不在焉地給小女孩束起發辮，然後道：“我去更衣。”說完，立刻出門。
小女孩摸著自己的辮子，不開心地努努嘴，紮歪了呀。
她蹦跳著出去找男人炫耀，男人正在後院的竈間，並沒有看到從前門出去的清鑒。
清鑒漫無目的地走著，她也不知道要去哪裏。回京都找少俊？可怎麽回去呢？天漸漸黑了，她分不清東南西北，都不知道這是上山的路還是下山的路。
兩腿沈重，她靠著樹幹坐下，呼吸都冒著白氣。
她在城中從沒有見過這麽高的草，有半人之高。她只在父兄的故事裏，聽說過邊疆無人之地，肆虐叢生的野草。
今夜月光極好，草叢裏也閃過一道光亮。
清鑒擡頭看看月色，又看看草叢，還以為是自己眼睛花了。
但那陰森的綠光越來越近，清鑒猛地撲翻身，定睛一看——真的是狼！而且是兩匹！
她嚇得兩腿打顫，連逃跑都沒有了力氣。
清鑒背靠著樹站直，努力讓自己冷靜，然後發揮從小練就的絕技，猛地轉身，飛快地爬上了樹。
她不敢回頭往下看，只能攀著樹枝往高處爬。最後，她選了一根還算粗壯的樹枝，牢牢抱住了它，仿佛滄海浮沈裏抓住漂流的稻草。
可狼沒有停止腳步，頭狼的一只前爪已經搭上了樹幹。
清鑒此刻對周遭的聲音格外敏感，枯葉堆裏傳來簌簌響動。
想她堂堂將軍府的小姐，沒跟父兄同患難，也沒死在追兵劍下，卻葬身在這不知名的野狼嘴裏。只怕曝屍荒野，也沒人知道。
她雙臂發酸，腦中飛速想著如何脫身。
樹下卻猛地亮起火光，狼群下意識地退了幾步。
火把映照下，男人堅毅的面龐清晰地倒映在清鑒的眼眸中。
他擡頭看了她一眼，然後將火把往前一推，狼群也受到驚嚇。
狄錚隨聲喝道：“快走！”然後縱身跳到了草叢中。
清鑒腦中一片空白，下意識聽從他的話趕快從樹上溜下，跑了一段路，可是腿腳越來越發軟，膝蓋一彎，摔到了地上。
這一摔，倒是讓她清醒過來，她不能就這麽走了，狄錚是為了救她才陷入狼群圍攻的。
她趕緊調轉方向往回跑，可是樹影幢幢，早已不見狼群和狄錚的身影。
她手腳冰涼，心裏一直屏著一口氣，向前走去。
“狄錚，狄錚？”她急切呼叫。
回應她的只有樹葉的沙沙聲。
灌木叢越走越深，裙擺被勾刺劃破，就在她的懊惱快要達到頂峰時，前面傳來了異常的“嘎吱”聲響。
她慘白著小臉，用馬鞭大力揮開了樹葉，一雙閃著藍綠光芒的眼睛正對上了她。
野狼露出了利齒，前腿騰空，撲向了她。
“梅清鑒，你不要命了！”
身後炸開一個聲音，隨即石塊樹枝劈頭蓋臉砸向了野狼。
清鑒的肩膀已被野狼固定住，利齒沖著她白嫩的脖子就要咬下。
眼前明光一現，火把正打在野狼的額頭。
野狼吃痛嚎叫，跳到了一邊。
狄錚“呸”了一口，道：“奶奶個熊的，你個小狼崽子，把你狄爺爺惹毛了！”
狄錚緊跟著撲了上去，用另一根火把點燃了它的毛，野狼滿地打滾，試圖要熄滅身上的火苗，狄錚看準時機，一把抓起地上的梅清鑒，拉著她便跑。
清鑒邊跑邊腹誹：昨天還自稱是老子呢，今天就晉升成爺爺了，這輩分長得可真快。
二人一直跑到有車轍的大路上，狄錚才放開了她。
清鑒呼哧帶喘，發絲胡亂貼在臉頰，還沒有從方才的驚心動魄中回過神來。
她擡頭一看，狄錚已經大步往前走了。他是特意出來找她的？清鑒莫名有些心虛。
她趕緊跟上，狄錚停了下來，微微歪頭看了看她，繼續走。
清鑒頓了一頓，也繼續跟上。
走了一段，狄錚又是一停，清鑒也跟著停下，兩人默契地保持著一段距離。
狄錚繼續走，清鑒覺得出，他生氣了。
平生第一次差點羊入狼口，又驚又嚇，餓了大半天什麽也沒吃，山上的風刀子般刮在臉上，清鑒累極了，又提心吊膽會不會被寨主抓去做壓寨夫人，她的頭越垂越低，只盯著自己的腳尖走路。
頭突然撞上了什麽，清鑒一楞，狄錚不知何時停了下來，而且轉過身，清鑒正好撞在他的胸膛上。
沈悶的聲音從胸前傳來：“爺昨天收留你一晚，你居然就這麽跑了？”
清鑒不服氣：“我昨天也救了你一命，所以扯平了。”
狄錚氣笑了：“方才老子又救了你一命，所以，沒有扯平。”
“那你想怎麽樣？”清鑒聲音大了起來，“我寧死也不去做什麽壓寨夫人！”
狄錚一楞：“你聽誰說要送你去做壓寨夫人？”
“你別裝傻充楞，諾諾都告訴我了，這三羅山，平日根本沒姑娘來，來了的人就是要送去給那個大魔頭做夫人的。”
狄錚瞇了瞇眼，嘴角掛起一個諷刺的笑：“呵，山下有多少小姑娘要排著隊上山給寨主做夫人，寨主真能瞧得上你？再說了，你值幾個錢啊，論斤賣也賣不上價啊。”
“你！”清鑒瞠目結舌，“你怎麽把我跟豬相提並論？”
“喲，還能聽出好賴話呢？”狄錚見她僵著身子，好像隨時要發起攻擊的貓兒似的，嘆了口氣，不再跟她打嘴仗，“小孩子過家家的話你也信？”
清鑒不知所以地眨了眨眼。
狄錚靠近了一步，四周圍看了看，道：“這荒郊野嶺的，你信不信，我要是真在這裏把你怎麽樣了，誰會知道？”
“你又沒功夫，單打獨鬥，你還真占不了便宜去。”
清鑒覺得他此刻的眼神也像方才的野狼一樣，令人膽寒，疑惑道：“你方才，是怎麽脫險的？”
狄錚將手擡起，搭在腦後，順著月光悠哉游哉：“用火把把狼嚇跑的。”
“這麽容易？”清鑒不信，若非來上一回殊死搏鬥，怎能輕易脫身？
可看他步履發虛，又不像是有功夫在身，再說之前已經試探過了，總不能再次鞭打救命恩人。
狄錚轉身邊走邊道：“怎麽，還不相信我？我要真是個歹人，你那張吃飯的小嘴還能叭叭個沒完？”
清鑒瞧瞧四周，把領子拉高了些，道：“那、你到底是做什麽的？”
“不是告訴過你了嗎？我在山中采藥為生。”
“那小女孩與你是什麽關系？”
“那是我一位朋友的女兒，朋友家中遭難，我便接養了過來。”
狄錚又轉了個身，倒退著走，看著清鑒的眼睛道：“不過，她平日在山下鎮子裏跟著李三娘生活。她跟著我，總還是有許多不方便。這孩子性子頑皮，三天兩頭吵著要上山，過幾日，我還得把她送回山下。”
“原來如此。”清鑒不知不覺，已經跟著他又走回了小破木屋前。
饑餓和寒冷讓清鑒又恢覆了清醒。
眼見家門就在眼前，門口點著一盞馬燈，屋內也有亮光。無論如何，起碼是個擋風溫暖的去處。
清鑒燒紅了臉，終於鼓足勇氣，問道：“那、我還能跟你回家嗎？我給你銀子。”
她順手往腰裏一摸，摸了個空。
狄錚雙手抱在胸前，面無表情地看著她。忽然註意到她隨身披著的鶴氅不見了，估計是剛才與狼群搏鬥時遺落了，狄錚的臉上多了些笑意。
清鑒看了他一眼，不死心地又摸了摸，真的什麽都沒有。
她慌了神，這時聽狄錚悠悠開口道：“找不著了？”
清鑒小聲嘟囔，“怎麽會？明明一大包銀子在這裏的……”
冷風天裏，竟然出了一頭汗。清鑒道：“是不是落在路上了？我回去找找。”
狄錚一把扯住她：“還沒玩夠命啊？還回去找找，你再讓狼叼去，我可不管你了。”他嘆口氣，又道，“估計是掉在小樹林裏了吧？”
清鑒灰心喪氣，這也太點背了吧？
狄錚繼續不鹹不淡道：“你這一路上可感覺到腰間有重物？”
清鑒搖搖頭。
狄錚誇張地仰天長嘆一聲：“銀子丟了這麽久居然都沒發現，你沒被人給賣了都是萬幸！”
清鑒努努嘴：“這不就差點被你給賣了麽？”
“你說什麽？”
“沒什麽，我是說，就算我沒了銀錢，你放心，等過幾天我未婚夫找到我，我讓他給你一大筆錢，比賣了我還多的錢。”
一直嘴角上揚的狄錚不知為何重新將嘴角拉平，道：“可以是可以。但是你得答應我幾個條件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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新來的媳婦？難道還有舊時的媳婦？這小女孩是男人和前妻的女兒？
若說是父女，可這小女孩對男人沒大沒小，男人昨天身子不適，說不定是孩子生母拋棄了他們孤兒寡父的。花閣裏這樣的事不少，許多像她這樣的貴族之女，一時荒唐與男優有了孩子，拋夫棄女，回到京都，照樣還是求親的人踏破門檻。只是那男優便不一樣了，帶著孩子在那種地方，頗有不便，過幾年年老色衰，晚景更是淒涼。而這樣一間應時應景的小破茅屋，仿佛更加印證了她的猜測。
男人從她的眼神中瞧出了幾分心疼。
他方才劈了會兒柴，束好的長發有些散亂，額頭出些薄汗，男人順手一擦，又隨便拽了拽歪掉的發帶。
小女孩註意到了，也拽了拽自己本沒有歪的發辮。然後，拉著清鑒道：“你給我梳頭發好不好？”
然後，又得意洋洋地瞪了男人一眼。
男人忍俊不禁，清鑒更是莫名其妙。
為什麽她看出了兩個人之間有那麽一絲絲爭寵的意味，小女孩是以為這樣男人會吃醋？這有什麽好吃醋的啊？
她被小女孩拉進裏屋，在模糊不清的銅鏡前，選了色彩不一的幾根發帶，重新將小女孩軟嫩的頭發紮起來。
清鑒仔細地給她梳著頭發，小女孩開口了：“你到底是不是要去給‘海東青’當壓寨夫人的啊？”
她居然這麽輕描淡寫地提起了那麽嚇人的三個字。
“什麽？”清鑒小聲問了一句。
“你到這裏來，難道不是讓他領你上山，去做壓寨夫人的嗎？”
“這座山便是鬼見愁？”
“這周圍的群山都屬於三羅山，只有主峰叫做鬼見愁。”接著，小女孩丟給她一個‘你怎麽連這都不知道，那你來幹嘛’的眼神。
諾諾又道：“這相連的三座山中，尤以中間這座最奇絕險峻，道路彎折曲繞，岔路橫生，若無人指引，萬難走出。又因山勢陡峭，易守難攻，便是連鬼也難以翻越，所以人稱‘鬼見愁’。”
壓寨夫人，恐怕被那‘海東青’弄到手裏，五臟六腑都得被他剜出來。
諾諾指了指窗外，又道：“他就是來接新夫人的，我也是為了看新夫人長啥樣才跑上山找他的。”
新夫人，這鳥不生蛋的地方，有幾個姑娘會來啊？
虧她還以為那男人是個好人，原來真和那海東青是一夥的，是個人販子！
怪不得早上餵她吃雞，殺豬前還得給頓飽飯呢。
估計少俊也不知此事，這屋子是被悍匪們強占的。
她得跑，絕不能被擄上山。
她心不在焉地給小女孩束起發辮，然後道：“我去更衣。”說完，立刻出門。
小女孩摸著自己的辮子，不開心地努努嘴，紮歪了呀。
她蹦跳著出去找男人炫耀，男人正在後院的竈間，並沒有看到從前門出去的清鑒。
清鑒漫無目的地走著，她也不知道要去哪裏。回京都找少俊？可怎麽回去呢？天漸漸黑了，她分不清東南西北，都不知道這是上山的路還是下山的路。
兩腿沈重，她靠著樹幹坐下，呼吸都冒著白氣。
她在城中從沒有見過這麽高的草，有半人之高。她只在父兄的故事裏，聽說過邊疆無人之地，肆虐叢生的野草。
今夜月光極好，草叢裏也閃過一道光亮。
清鑒擡頭看看月色，又看看草叢，還以為是自己眼睛花了。
但那陰森的綠光越來越近，清鑒猛地撲翻身，定睛一看——真的是狼！而且是兩匹！
她嚇得兩腿打顫，連逃跑都沒有了力氣。
清鑒背靠著樹站直，努力讓自己冷靜，然後發揮從小練就的絕技，猛地轉身，飛快地爬上了樹。
她不敢回頭往下看，只能攀著樹枝往高處爬。最後，她選了一根還算粗壯的樹枝，牢牢抱住了它，仿佛滄海浮沈裏抓住漂流的稻草。
可狼沒有停止腳步，頭狼的一只前爪已經搭上了樹幹。
清鑒此刻對周遭的聲音格外敏感，枯葉堆裏傳來簌簌響動。
想她堂堂將軍府的小姐，沒跟父兄同患難，也沒死在追兵劍下，卻葬身在這不知名的野狼嘴裏。只怕曝屍荒野，也沒人知道。
她雙臂發酸，腦中飛速想著如何脫身。
樹下卻猛地亮起火光，狼群下意識地退了幾步。
火把映照下，男人堅毅的面龐清晰地倒映在清鑒的眼眸中。
他擡頭看了她一眼，然後將火把往前一推，狼群也受到驚嚇。
狄錚隨聲喝道：“快走！”然後縱身跳到了草叢中。
清鑒腦中一片空白，下意識聽從他的話趕快從樹上溜下，跑了一段路，可是腿腳越來越發軟，膝蓋一彎，摔到了地上。
這一摔，倒是讓她清醒過來，她不能就這麽走了，狄錚是為了救她才陷入狼群圍攻的。
她趕緊調轉方向往回跑，可是樹影幢幢，早已不見狼群和狄錚的身影。
她手腳冰涼，心裏一直屏著一口氣，向前走去。
“狄錚，狄錚？”她急切呼叫。
回應她的只有樹葉的沙沙聲。
灌木叢越走越深，裙擺被勾刺劃破，就在她的懊惱快要達到頂峰時，前面傳來了異常的“嘎吱”聲響。
她慘白著小臉，用馬鞭大力揮開了樹葉，一雙閃著藍綠光芒的眼睛正對上了她。
野狼露出了利齒，前腿騰空，撲向了她。
“梅清鑒，你不要命了！”
身後炸開一個聲音，隨即石塊樹枝劈頭蓋臉砸向了野狼。
清鑒的肩膀已被野狼固定住，利齒沖著她白嫩的脖子就要咬下。
眼前明光一現，火把正打在野狼的額頭。
野狼吃痛嚎叫，跳到了一邊。
狄錚“呸”了一口，道：“奶奶個熊的，你個小狼崽子，把你狄爺爺惹毛了！”
狄錚緊跟著撲了上去，用另一根火把點燃了它的毛，野狼滿地打滾，試圖要熄滅身上的火苗，狄錚看準時機，一把抓起地上的梅清鑒，拉著她便跑。
清鑒邊跑邊腹誹：昨天還自稱是老子呢，今天就晉升成爺爺了，這輩分長得可真快。
二人一直跑到有車轍的大路上，狄錚才放開了她。
清鑒呼哧帶喘，發絲胡亂貼在臉頰，還沒有從方才的驚心動魄中回過神來。
她擡頭一看，狄錚已經大步往前走了。他是特意出來找她的？清鑒莫名有些心虛。
她趕緊跟上，狄錚停了下來，微微歪頭看了看她，繼續走。
清鑒頓了一頓，也繼續跟上。
走了一段，狄錚又是一停，清鑒也跟著停下，兩人默契地保持著一段距離。
狄錚繼續走，清鑒覺得出，他生氣了。
平生第一次差點羊入狼口，又驚又嚇，餓了大半天什麽也沒吃，山上的風刀子般刮在臉上，清鑒累極了，又提心吊膽會不會被寨主抓去做壓寨夫人，她的頭越垂越低，只盯著自己的腳尖走路。
頭突然撞上了什麽，清鑒一楞，狄錚不知何時停了下來，而且轉過身，清鑒正好撞在他的胸膛上。
沈悶的聲音從胸前傳來：“爺昨天收留你一晚，你居然就這麽跑了？”
清鑒不服氣：“我昨天也救了你一命，所以扯平了。”
狄錚氣笑了：“方才老子又救了你一命，所以，沒有扯平。”
“那你想怎麽樣？”清鑒聲音大了起來，“我寧死也不去做什麽壓寨夫人！”
狄錚一楞：“你聽誰說要送你去做壓寨夫人？”
“你別裝傻充楞，諾諾都告訴我了，這三羅山，平日根本沒姑娘來，來了的人就是要送去給那個大魔頭做夫人的。”
狄錚瞇了瞇眼，嘴角掛起一個諷刺的笑：“呵，山下有多少小姑娘要排著隊上山給寨主做夫人，寨主真能瞧得上你？再說了，你值幾個錢啊，論斤賣也賣不上價啊。”
“你！”清鑒瞠目結舌，“你怎麽把我跟豬相提並論？”
“喲，還能聽出好賴話呢？”狄錚見她僵著身子，好像隨時要發起攻擊的貓兒似的，嘆了口氣，不再跟她打嘴仗，“小孩子過家家的話你也信？”
清鑒不知所以地眨了眨眼。
狄錚靠近了一步，四周圍看了看，道：“這荒郊野嶺的，你信不信，我要是真在這裏把你怎麽樣了，誰會知道？”
“你又沒功夫，單打獨鬥，你還真占不了便宜去。”
清鑒覺得他此刻的眼神也像方才的野狼一樣，令人膽寒，疑惑道：“你方才，是怎麽脫險的？”
狄錚將手擡起，搭在腦後，順著月光悠哉游哉：“用火把把狼嚇跑的。”
“這麽容易？”清鑒不信，若非來上一回殊死搏鬥，怎能輕易脫身？
可看他步履發虛，又不像是有功夫在身，再說之前已經試探過了，總不能再次鞭打救命恩人。
狄錚轉身邊走邊道：“怎麽，還不相信我？我要真是個歹人，你那張吃飯的小嘴還能叭叭個沒完？”
清鑒瞧瞧四周，把領子拉高了些，道：“那、你到底是做什麽的？”
“不是告訴過你了嗎？我在山中采藥為生。”
“那小女孩與你是什麽關系？”
“那是我一位朋友的女兒，朋友家中遭難，我便接養了過來。”
狄錚又轉了個身，倒退著走，看著清鑒的眼睛道：“不過，她平日在山下鎮子裏跟著李三娘生活。她跟著我，總還是有許多不方便。這孩子性子頑皮，三天兩頭吵著要上山，過幾日，我還得把她送回山下。”
“原來如此。”清鑒不知不覺，已經跟著他又走回了小破木屋前。
饑餓和寒冷讓清鑒又恢覆了清醒。
眼見家門就在眼前，門口點著一盞馬燈，屋內也有亮光。無論如何，起碼是個擋風溫暖的去處。
清鑒燒紅了臉，終於鼓足勇氣，問道：“那、我還能跟你回家嗎？我給你銀子。”
她順手往腰裏一摸，摸了個空。
狄錚雙手抱在胸前，面無表情地看著她。忽然註意到她隨身披著的鶴氅不見了，估計是剛才與狼群搏鬥時遺落了，狄錚的臉上多了些笑意。
清鑒看了他一眼，不死心地又摸了摸，真的什麽都沒有。
她慌了神，這時聽狄錚悠悠開口道：“找不著了？”
清鑒小聲嘟囔，“怎麽會？明明一大包銀子在這裏的……”
冷風天裏，竟然出了一頭汗。清鑒道：“是不是落在路上了？我回去找找。”
狄錚一把扯住她：“還沒玩夠命啊？還回去找找，你再讓狼叼去，我可不管你了。”他嘆口氣，又道，“估計是掉在小樹林裏了吧？”
清鑒灰心喪氣，這也太點背了吧？
狄錚繼續不鹹不淡道：“你這一路上可感覺到腰間有重物？”
清鑒搖搖頭。
狄錚誇張地仰天長嘆一聲：“銀子丟了這麽久居然都沒發現，你沒被人給賣了都是萬幸！”
清鑒努努嘴：“這不就差點被你給賣了麽？”
“你說什麽？”
“沒什麽，我是說，就算我沒了銀錢，你放心，等過幾天我未婚夫找到我，我讓他給你一大筆錢，比賣了我還多的錢。”
一直嘴角上揚的狄錚不知為何重新將嘴角拉平，道：“可以是可以。但是你得答應我幾個條件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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